【活动】“18世纪艺术的创造性误读和有效对话”讲座回顾

导读: 韦一空老师西安讲座——文字回顾

主讲人：Frank Vigneron (韦一空）

主讲人简介：Frank Vigneron (韦一空），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艺术系系主任。

韦一空教授于巴黎七大获哲学博士学位，主修中国艺术史，再于索邦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主修比较文学

于澳洲墨尔本皇家科技大学获取艺术博士学位

2004年起于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任教，主要教授西方艺术史、现代及后现代主义理论、中西比较美学理论等课程。

讲座回顾(文字）

这次讲座主要基于：

一、

韦一空教授对中西方艺术理论研究了十多年的积累成果

二、

18世纪中国与欧洲的艺术家的艺术理论的总结

18世纪，中西方文化交流（融合），当时的文化交流大都只流于表面，甚至我们也可以把这种文化交融称之为“误读”。

尽管中西方文化存在着差异，但两者之间又有着一定的相似性。我们可以通过对知识型的研究来阐释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性和相似性。

福柯曾提出“知识型”的概念并加以阐释，“知识型”起源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将“知识型”加以分类，一种是观点，另一种是知识型，知识型并非和观点一样，它不能加以佐证是既定的不可否的理论。例如，在中世纪上帝就属于知识型的范畴，任何人都不可否。

他认为每个历史阶段都有一套异于前期的知识形构规则，这个规则被称为知识型（希腊语中，它指人类的‘知识’或‘科学知识’），并且它对“自我”、“主体”的表述方式的完全不同的理解。

他仅仅着眼于西方知识结构以及研究不同时期知识型的改变，认为17世纪是知识型改变的节点时期。

17世纪前

近代科学前的分类法依赖于相似性：许多相似的事物被归为一类。因为在当时的西方人的眼中，词语和事物还未分离。

[例]如果你得了肾病，在当时医生会建议你吃豆子来缓解，因为豆子与肾形体相似。 

17—18世纪

符号和现实不再自然而然地相关，对可见有形事物的批判性分析取代了原来的类比法。语言和事物是分开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启蒙运动靠“理性”这个概念来把语言和事物重新组合起来：这即是现代科学的诞生（福柯从来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从他所称的“话语”中了解现代科学的发生，比如科学的文本）。

[例]唐吉诃德：他仍然通过书中的语言的棱镜来看待世界，并意识到世界和语言是不再关联的。

19世纪

批判性的分析建立在不能被观察到的事物的基础上，到目前为止，词语和事物之间的分离已经变得不可逾越。

[例]现代语言系统的出现——语言与世界无关的系统

[例]17、18世纪黄金与货币概念相同，到了19世纪亚当·斯密所提出的货币论阐释货币与黄金并不对等统一，然而马克思将价值改变成劳动力来等同于货币。

《这不是一支烟斗》

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

正是这种文字和图像分离的知识型，令我们对马格里特的画作感到困惑：这幅作品描述的是显而易见的东西，但同时这幅作品所依赖的是一个对现代人不再起作用的文字和图像分离的系统。

因而我们可以提出这样两个问题：

中国的知识型是如何改变和移动的呢?

什么是两种文化互融的必要条件呢？

爱德华·赛义德在《世界、文本、批评家》中对比后，认为必要条件是：

一个起点；

一段距离；

一系列条件以及因为新用途完全（或部分）适应（或吸收）的概念；

一个具备新时间、地点的新坐标。

今天着重讲，两种文化知识型产生的交融的变化与结果。

十八世纪,中西方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这两种认识论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距离。

康熙雍正年间的传教士，他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和当时中国的文人所理解世界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以及耶稣会的认识观是二元论。就如同古希腊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我们的现存世界只是对理想世界的一个复制。虽说二元论起源于古希腊哲学，但它同时也是西方耶稣会传教士所认识世界的基础。

中国的哲学与西方的二元论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称它为一元论。中国的哲学家以及文人他们所认为的世界只有一个，不像西方所认为的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现象。

我们可以认为这种一元论的认识方式起源于朱熹，我们将朱熹的哲学称为理学，这种理学是将佛道儒所融合在一起的一种哲学观。对朱熹而言，他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两种事物的融合，这并不像我们之前提到的西方二元论，我们称它为“理”和“气”，“气”就代表着一切，然而“理”需要为“气”去建立秩序。虽说这两种认识论存在着一定的距离，但它们之间还存在着相似性，这体现在肖像画上。

The Chinese Garden by Francois Boucher, 1742. 

除了肖像画外，中西方在其他绘画形式上的相互理解是非常困难的。这种误解体现在中国风上，但它并不是真正理解意义上的中国风格，而是西方人的一种误读，这种误读都属于洛可可的艺术范畴，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中国的山水画，通过理解中国肖像画是理解中国艺术的的途径与突破口。

Matteo Ricci (左)，  徐光启(右)

十八世纪中国的知识型也开始改变，词与物开始分离，欧洲文化也开始出现主体的概念，中西方开始产生交流正是基于这种知识型的改变，同时基于西方传教士和中国士大夫共同的认识，拥有差不多的社会背景，社会地位。正如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他不相信他所感觉的世界，因为当时科技的发展：放大镜、望远镜的出现。让他确定他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只相信一件事情，我所思就是我，这个主体不受外界的影响。而同时期的中国主体受外界的影响，他们不太相似却有一定的共同性。这种方式受知识型的影响。

回顾以往，明代王阳明的心学（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我们可以从这个中心出发理解任何东西。清朝所兴起的考证学基于清朝学者对语言的研究。他们开始发现词与物不再相关，中国的学者开始对西方的科学知识产生兴趣，由此考证学开始兴起。

Giuseppe Castiglione, Jean-Denis Attiret, Ignatius Sichelbart and Jean-Damascene Salusti , drawing and engraving of Victory over the Dzungars and the Kashgarites [黑水解围图] 

左图的郎世宁画作从当时的清朝传到了巴黎后，到了一位艺术家的手里。而巴黎的艺术家并不了解中国的这种皴法，因此当他根据这张郎世宁的原作重新绘制出这张新的作品时，右图作品上根本看不出原作上的皴法的细节。

传统的艺术史家对这张作品的解释：右图作品为了符合法国人的艺术审美，因此去掉了中国的皴法。但是我觉得这其实只是因为法国的艺术家自己的知识匮乏所造成的后果，因为他并不了解中国绘画的技法，而并不是为了符合法国人的口味。因为法国艺术家没有办法理解中国的皴法，因此他“看不到”中国的皴法，所以在这张作品被做成版画时，皴法便不出现于画面之上。

这就是我们从一开始提到的知识型的改变所导致的误解或者误读的一个例子。

接下来我们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解中国人对于西方艺术的误读而产生的作品。

[图一] Nadal, Scene from the Temptation in the Wilderness, Evangelicae Historiae Imagines, 1593.

[图二]

A page from the Tianshu Jiangsheng Yanxing Jixiang，showing three Scenes from the Temptation in the Wilderness，wood engraving, published in Fuzhou in 1635-1637. Bodleian Library, Oxford.

这两件作品实际上是同一件作品，它们所描绘的是同一主题。从画面上看，绘制图二作品的中国人并不理解图一作品上西方的绘画技巧，基于对西方作品的误读，他再造了这张中式的绘画。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一种误读，但是这种误读是有创造性的。

Braun and Hogenberg, Mount St. Adrian, engraving from Civitates Orbis Terrarum (Cologne, 1572-1616).

Gong Xian 龚贤 (c. 1617-1689), A Thousand Peaks and Myriad Ravines, ink on paper, Drenowatz Collection, Rietberg Museum, Zurich.

这是高居翰所举过的一个例子。通过这张龚贤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这张作品跟西方人的原作是非常相似的，高居翰认为这张作品（西方作品）是十八世纪耶稣会会士带到南京的，是版画作品。高居翰猜想当时的耶稣会会士和中国有非常深的交流，那么并不排除一种可能性——龚贤认识这些耶稣会会士。从表面上看，这两张作品非常相似，很有可能龚贤基于这张作品创造了自己的作品。不过高居翰在著作中表示这也只是一种他的猜测，高居翰自己也不确定龚贤一定见过这张作品。

郎世宁作品

那么，让我们再举个例子——郎世宁绘制的作品。这张作品有两个不同的说法：第一种，画中的两个人物都是乾隆，右侧是年轻时期、左侧是中年时期；第二张说法，这两人是乾隆和雍正父子。

郎世宁的这幅作品非常好的说明了中国和西方艺术的交流所产生的影响。但很可惜这些作品的艺术价值并不是很高。其实郎世宁的作品都挺有趣的，体现出地道的法国风格的同时也有浓浓的中国风。

总结

知识型的交融并不是浮于表面的，它是从各个方面所反映出来的。其实要解释这种中西方的文化交流，仅仅以十八世纪的部分画家来说明是远远不足的，如果要了解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可以通过更多的作品来了解。每当有人提问中国绘画和西方绘画的差异时，我都会十分困惑，因为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想我的讲座到此就结束了，谢谢大家！

撰文：仁可，责任编辑：蓼蓝